红烛通常燃于喜庆场合,跳跃的火苗宛如人心中翻腾着的热情和欲望,烧残成灰,万般念头也都归于冷寂。“黄粱梦破”比喻富贵荣华转瞬即逝,出自唐人沈既济的《枕中记》:开元年间,道士吕翁行于邯郸道上,在旅舍碰到一位卢姓少年。卢生自叹困顿失志,希望能够“建功树名,出将入相,列鼎而食,选声而听,使族益昌而家益肥”。说话间,卢生感觉倦意来袭,店主人正蒸黍米饭。吕翁探囊取出一枕,对卢生说:“枕着此枕睡上一觉,我会让你达成所愿。”其枕青瓷,两端有孔,卢生钻入枕中,忽然回到家乡,娶娇妻,得功名,做高官,享尽荣华富贵,却因同僚谗言,贬官下狱,流放遥方,后来沉冤昭雪,复又加官晋爵,封妻荫子,八十高龄,寿终正寝。卢生欠伸而悟,发现自己卧于旅舍,主人灶上的黄粱饭还未蒸熟。卢生惊问:“刚才那些都是梦吗?”吕翁说:“人世之事,亦是如此。”卢生沉默半晌,对吕翁说:“宠辱之道,穷达之运,得丧之理,死生之情,我全都知道了,先生是用这个办法指点我啊。”于是稽首再拜,飘然而去。
千载奇逢],无如好书良友;一生清福,只在碗茗炉烟。
]奇逢:意外奇特的相逢或遇合。
千载间的奇特相逢,不如读一本好书、交一位良友;一生中的清闲之福,只在品一碗清茶、焚一炉轻烟。
【点评】
对于一介文人来说,手中一碗茶,案上一炉香,品读一本好书,与一位知心良友倾谈,这是最平常不过的生活。可是换个角度来看,好书凝结着异时异地之人的人格与智慧,要求阅读者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和欣赏水平,并有一个恰当的机缘,好书与读者才能“相逢”;至于良友,所谓“高山流水,知音难觅”,良友相遇,人生得一知心良友,如何不是奇缘?奔波劳碌的人生中,能有时间、有心情细品茶的幽香,静看袅袅炉烟,又如何不是清福呢?对于很多人来说,只要有一颗能够体会幸福的平常之心,就已经生活在幸福之中,不必劳心费力去别处追寻。
蓬茅下诵诗读书,日日与圣贤晤语,谁云贫是病?樽罍边幕天席地],时时共造化氤氲],孰谓醉非禅?
]樽罍(léi):两种盛酒的器具。幕天席地:以天为幕,以地为席。形容行为放旷。晋刘伶《酒德颂》:“行无辙迹,居无室庐,幕天席地,纵意所如。”
]氤氲(yīnyūn):古代指阴阳二气交会和合之状。
在蓬居茅舍下诵诗读书,每天都与往圣先贤见面交谈,谁能说贫穷是一种疾病?以天为幕,以地为席,尽情酣饮,时时刻刻都与大自然气息相通,谁能说醉酒不是参究禅理?
【点评】
《庄子·让王》中说:孔子的弟子原宪居于鲁国,住在土墙围起的矮屋里,用茅草覆盖屋顶,用蓬草织成门户,用桑条来做门轴,用破瓮当做窗口,用粗布烂衣堵塞屋顶的漏洞,地上一片潮湿。虽然条件恶劣,原宪却仍正襟危坐,奏乐高歌。同学子贡乘着高头大马,穿着华裳丽服前来拜访,宽大的车子开不进狭窄的街巷,只好下车徒步走了进来。原宪头上戴着桦木皮做的帽子,脚上踩着没有跟的鞋子,拄着藜木手杖去开门。子贡见他这副模样,吃惊地问:“呀!先生何病?”子贡所说的“病”,既可理解为“生病”,也可理解为“艰难困苦”。原宪回答说:“我听说,无财谓之贫,学而不能行谓之病。我原宪今天只是贫,并非是病。”原宪被视为安贫乐道的典范,“贫也,非病也”这句不卑不亢的言辞,也鼓励了后世许多清贫失意的士子。洪应明此处描绘的就是这种人的生活:虽然居于蓬屋茅舍,却能通过阅读古圣先贤留下的经典,相当于每天与这些伟大人物见面交谈;虽然只能在露天地里喝杯浊酒,却能毫无阻隔地与天地气息交流沟通,从而体悟大自然中蕴含的禅机。他们虽然物质条件窘迫,却能拥有一个高尚、丰富的精神世界。
兴来醉倒落花前,天地即为衾枕;机息坐忘盘石上],古今尽属蜉蝣]。
]坐忘:道家谓物我两忘、与道合一的精神境界。